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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明《空中悬人》| 2017科幻春晚回顾
2017年,第二届科幻春晚举办。23位科幻作者在48小时限时创作的“苛刻”要求下,以22个央视春晚历史上经典的节目为标题,孵化出了23篇科幻小说。
我们将继续于每周三到周五发布2017年科幻春晚回顾。今天带来的是慕明《空中悬人》。
二十一月末的佛罗里达并不寒冷。棕榈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短吻鳄在道路两边的沼泽里懒懒地晒着太阳,两只白头海雕一直在杰克的车顶上盘旋,巨大的鸟巢甚至在航天中心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。杰克小时候一直不明白,为什么航天中心会建在一片满是野生动物的半岛上。他把车停在空旷的停车场,走进了航天中心。一切都还是小时候的模样,园区游览大巴铁灰色的车体仍然保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经典设计,而航天名人堂里的面容,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苍老。他不由得想起了硅谷那些洁白透明,日新月异的创业园区。曾经以为,庞大臃肿的国家航天部门当然比不上飞速发展的新兴产业,但是,当老爹所说的遗忘似乎变成了事实的时候,他还是有点恍惚。杰克径直走向亚特兰提斯号航天飞机的展厅。比起发射塔架和装配厂房,小时候的他,对这里的全景体验影片更感兴趣。在穹顶观影厅中,每一次看到航天飞机沐浴着星辰与火焰返回地球时,厅门就恰好会徐徐打开,航天飞机的本体静静矗立在门后,观众们总会爆发出由衷的掌声。他跟着人流进入展厅,端详着和老爹一样,为NASA服役了二十六年的亚特兰提斯号。即使作为软件工程师,他也不得不承认,这是工程学上最伟大的奇迹之一。像火箭一样发射,像飞机一样降落的革命性设计思路,二百万个模组的精确协同运行,世界上第一种可复用航天器,航天飞机计划,在三十年里承载着人们面对长空的奋进与挑战。以及航天史上最惨痛的失败与泪水。杰克走向展厅的角落,挑战者号和哥伦比亚号的残骸隐藏在幽蓝的灯光中。五架航天飞机中的两架在执行任务时失事,十四名航天员遇难。为可复用设计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,航天飞机每次任务后的巨额检修费用,也使得人们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一次性的运载火箭。2011年,为期三十年的航天飞机计划随着亚特兰提斯号的最后一次返航终结,老爹也就是那时离开了装配厂房,为中心开起了旅游大巴。老汤姆从未踏上过那些从他手下诞生的庞然大物,只有他半开玩笑地叫老爹汤姆船长。老爹没有回答过,但是杰克知道,他是骄傲的,尽管那骄傲之上,总是萦绕着一丝忧伤。嚼着从纪念品商店买的宇航员同款巧克力派,杰克再一次坐上环绕园区的旅游大巴,从远处张望那些他早已熟悉的钢铁巨兽。时值感恩节假期,园区里空空荡荡,只有预防短吻鳄靠近发射区的铁护网还在坚守岗位。他的嘴边浮起一丝微笑,现在他知道,航天器最容易发生故障的阶段是起飞和降落,为了降低事故发生后的损失,提高回收效率,人烟稀少的狭长海岸,是航天中心的最佳选址之一。忽然,他的目光被车窗左前方一座庞大的白色厂房吸引,厂房上,并不是NASA那经典的蓝色标记。几个飞扬跳脱的字母显出硅谷特有的设计感,他早已从媒体上得知那个名字,但是看到它在自小熟悉的背景之下出现的时候,一种奇妙的融合感击中了他。Space X。以互联网思维打造的世界上第一家民间航天企业,试图以开发互联网产品低成本,可复用,快速迭代的思路,把昂贵的航天项目平民化。他们在航天中心租借了基地,发射曾经失败了很多次,目前尚未盈利,公司估值甚至远远比不上生产低端手机的硅谷新星。他走下旅游大巴,坐在海边的观礼台上,遥望着半岛尽头。他知道,那儿有一条废弃的狭长跑道,是航天飞机从外太空返回降落时使用的。黑夜海岸上璀璨的跑道引导灯,曾经出现在他童年的梦境里。难道可复用设计真是一条弯路吗?或许,被财大气粗的NASA废弃的方案,在Space X眼中会不一样?当然,问题的核心还是技术障碍......他一面思考着,一面按下了手机上的播放键。耳机中,传来的是根据肯·福莱特的畅销小说《圣殿春秋》改编剧集的原声带。他特别喜欢剧集中一家三代建筑师耗费几十年,不断改进设计,完成第一座哥特式大教堂的故事。那些惨痛的倒塌事故并没有让人们放弃,相反,他们从其他建筑中借来更好承重的轻型尖拱,解决外推力的飞扶壁,最终完成了建筑史上最高,最明亮,最辉煌的杰作。而现在,航天器需要的飞扶壁,是什么呢?“大教堂撑起这信仰的时代,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,人类企图攀及星星的高度......” [5]伴随着撼动人心的音乐,一个念头,渐渐在杰克的脑中成形。[5] 出自法国版音乐剧《巴黎圣母院》中的歌曲,《大教堂时代》(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)。
三五年之后,距离航天中心三十公里的大西洋海面。杰克和身边的人群一样,静默地仰望着晴朗的天空,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在空气中弥漫。随着一阵低低的惊呼,一个黑色的小点在天边出现,很快越变越大,速度飞快地向着杰克所在的观察船坠落。“降落伞已经脱离,现在,降落控制完全交由推进式悬停模组掌握!”一百米,七十五米,五十米......黑色的小点变成了洁白的圆锥形胶囊航天器,与传统的样式不同,在它的底部,有四组十六个弧线形的喷射口。忽然,空气中袭来一阵阵热浪,喷射口涌出黄白色的高温火焰,灵活地进行着姿态调整,航天器如同教堂的尖顶,稳稳地停在了大西洋上的强风之中,而它的下部,离降落平台上标定的降落位置还有五十厘米。人群沸腾了。大家跳着叫着拥抱着身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事,夹杂着哽咽与泪水。更多的人则急着涌向航天器。舱门渐渐打开,第一位采用悬停降落载人的龙飞船3号返回地球的航天员,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。杰克闭上了眼睛,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下,不光是为了他所设计的光流定位算法在载人航天中取得的巨大成功。自从五年前他第一次发出给Space X技术总监的邮件,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。令他没想到的是,Space X在之后进一步设立了“反哺”计划,将互联网业中飞速发展的技术重新用于航天项目。用大规模并发计算模块重新搭建机载主控平台,用卷积神经网络实现全智能的航天器人机交互界面......硅谷各个领域的精英们和航天人一起,重新投身于人类科技史上的另一项伟大工程。“......悬停控制模组将成为支撑可复用航天器的一道飞扶壁,我希望,这能重新树立我们对于航天事业的信仰......” 在喧嚣的人群中,杰克想起了他曾经写给总监的信。“......而它所能支撑的,可能远比您想象的更多......” 那时候,他并不明白总监的回信究竟意味着什么,直到他了解到龙飞船3号的最终目的地。火星。在那个没有海洋的星球上,乃至广袤宇宙中的千万颗星球上,精确控制下的悬停降落,将是人类踏足未知世界的唯一方式。他突然又一次想起了《圣殿春秋》,大教堂建起之时,“过了今天之后,这个世界将不复是旧模样了。”透过模糊的泪水,他仿佛看到,自己尚在襁褓的儿子,阿尔弗雷德,已经长大成人,就像他在拉斯维加斯看过的魔术表演一样,悬浮在群星之间,在基于核能,甚至是库仑力的降落控制模组的帮助下,缓缓落在小行星的表面。而老汤姆最爱的老克拉克[6]早已预料到了一切,“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,初看都与魔法无异。”他的嘴角浮现出了调皮的笑容。[6] 阿瑟·克拉克(ArthurC.Clarke),英国著名科幻作家,黄金时代代表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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